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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词与中国酒文化

来源:UC论文网2019-04-09 11:49

摘要:

  摘要:苏轼的艺术创作,与中国酒文化密切相关。现存东坡词300余首,竟有半数以上涉及到酒。其中的关联,一方面是东坡对传统醉美风范的认同,另一方面在于他融会高尚的人格修养、精深的学术见解和丰富的创作经验于己怀,在把握传统醉美精神的基础上对“酒趣”的内涵从内、外两个方面进行的开拓与扩展。  关键词:东坡词;酒文化;酒趣  中图分类号:I207.2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9841(2008...

  摘要:苏轼的艺术创作,与中国酒文化密切相关。现存东坡词300余首,竟有半数以上涉及到酒。其中的关联,一方面是东坡对传统醉美风范的认同,另一方面在于他融会高尚的人格修养、精深的学术见解和丰富的创作经验于己怀,在把握传统醉美精神的基础上对“酒趣”的内涵从内、外两个方面进行的开拓与扩展。


  关键词:东坡词;酒文化;酒趣


  中图分类号:I207.2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9841(2008)05-0144-05


  一、酒与东坡的艺术创作


  东坡的艺术创作与酒有密切关系。作为社会意识形态之一的艺术,是社会生活在作家头脑中反映的产物,但作家审美意识的活跃程度、竞技水平的发挥程度,不能不受到或内或外的有关具体因素的制约。这些因素,因人因时而同中有异。无论是表现于绘画、书法、诗文,对于东坡来说,即使从最直观最表面的层次看,酒都是其中之一。


  先说绘画。《与朱康叔二十首》其十三有云:“数日前,饮醉后作得顽石乱�S一纸,私甚惜之。念公笃好,故以奉献。”又《与蔡景繁十四首》其十:“向须画扇,比已绝笔。昨日忽饮数酌,醉甚,正如公传舍中见饮时状也。不觉书画十扇皆遍,笔迹粗略,大不佳,真坏却也。适会人便寄去,为一笔耳。”《答贾耘老四首》其四:“今日舟中无他事,十指如悬槌,适有人致嘉酒,遂独饮一杯,醺然径醉。念贾处士贫甚,无以慰其意,乃为作怪石古木一纸。”元丰七年七月他在郭祥正家壁上醉画竹石并作诗称“空肠得酒芒角出,肝肺槎牙生竹石”,更为人所熟知。以上四例足以说明:东坡绘画,大约都乘酒兴而为之。


  再看书法。东坡《跋草书后》自云:“仆醉后,乘兴辄作草书十数行,觉酒气拂拂,从十指间出也。”《书赠徐大正四首》其一:“此蔡公家赐纸也。建安徐大正得之于公之子彀。来求东坡居士草书,居士既醉,为作此数纸。”《题七月二十日帖》说:“江左僧宝索靖七月二十日帖。仆亦以是日醉书五纸。细观笔迹,与二妙为三,每纸皆记年月。是岁熙宁十年也。”三例说明,东坡的书法艺术创作,亦大体乘酒兴而为之。有趣的是,他自己选择日期,与晋代大书家卫��、索靖进行“比赛”,为了发挥出自己水平,竟然有意先喝酒。


  再说诗文。东坡诗文中涉及酒或因酒醉而作的甚多。诗题中如《二月十六日,与张、李二君游南溪,醉后,相与解衣濯足,因咏韩公;之篇,慨然知其所以乐而忘其在数百年之外也。次其韵》及《金山寺与柳子玉饮,大醉,卧宝觉禅榻,夜分方醒,书其壁》等类题目就不少。文中无论短简零章或长篇大作,亦多有因酒而发者,那传诵千古的赤壁二赋,就都与作者醉酒有关。此类材料甚多,不赘引。


  总之,东坡的绘画、书法、诗文创作均有得于酒力之助。对这个事实,东坡自己在《洞庭春色》中谈到酒时说:“应呼钓诗钩。”又在《题醉草》中说:“吾醉后能作大草,醒后自以为不及。”这是确认事实。在《书张长史草书》中又对此提出解释:“张长史草书,必俟醉,或以为奇,醒即天真不全。此乃长史未妙,犹有醉醒之辨。若逸少何尝寄于酒乎?仆亦未免此事。”此数语亦谈艺的精微之论。900年前说的话,触摸到了现在创作心理学、审美心理学研究的内容,而这里确实有得于中:肯定了东坡的各类艺术创作与酒颇有关系,在一定条件下,酒是促使艺术达到“神”和“全其天真”的触媒。


  词与酒也多有关联,这是文学史界公认的事实。现存东坡词300多首,其中又半数以上涉及到酒。从上文所谈的艺术氛围看,这个现象的背后,不能说没有含蕴。本文即对此作一点粗略的探索。


  二、东坡的醉美形象


  酒是一种古老而特殊的饮料。饮酒,作为物质文化中的饮食文化,一开始就必然凝聚、积淀着一定的制度文化和观念文化。《左传・庄公二十二年》载:“君子日:酒以成礼,不继以淫,义也。”这是从国家统治的立场对酒功能利用和控制意向的概括。一部《仪礼》,到处都记载着“酒”所体现的社会等级秩序及其管理。《周礼・天官》中的《酒正》、《酒人》,《仪礼》中的《士冠礼》、《士昏礼》、《乡饮酒礼》、《乡射礼》、《燕礼》、《大射礼》、《士虞礼》,《礼记》中的《乡饮酒义》、《燕义》等篇章,可以说把酒所可能承载的全部礼仪秩序淋漓尽致地做了规定,把饮酒这一生活方式所具有的标示人生尊卑贵贱、统治服从的作用发挥到了极端。由此可以窥见酒对于中国古代伦理、政治、教育、军事等的渗透之深和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对酒文化功能利用控制之广。


  还有另外一面。《说文》云:“酒,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恶。……一曰:造也,吉凶所造也。”从文字学角度看,这个解释并非最原始的意义,却对酒的本质功能作了简略而正确的概括。酒的成分主含乙醇,少许饮用,可畅和血脉,舒适心胸,所以具有和乐人生的作用。但进一步看,它对人身整体产生的兴奋作用是全面的,既能使体力爆发性地短时增强,又能使审美意识活跃(感知致敏、情感激荡、想象奔腾、神思飞越),更能激活和加大潜意识的流动,这种体力潜能、心力潜能交互活跃统一和谐的释放,就大大扩展了心理活动的承载能量,使之可沿着内在选择的方向,冲破束缚,突发式地前进。好比一辆汽车,突然加大油门,方向是“善”则速到“善”,方向是“恶”则速到“恶”。《说文》所谓能“就人性之善恶”、“吉凶所造也”,就是这层意思。


  在古代社会,一般个体的自由度是相当小的。环境总是在压抑人,而饮酒所开辟的心理活动能量空间,正好成为那些怀抱美好理想而遭到打击排斥的人们挣脱束缚、舒展个性、斥伪求真、追求精神自由、自外于恶浊现实的领地。这种负载着各种意义的“酒徒”形象,自先秦以来就开始出现,经过两汉到魏晋,逐渐鲜明和固定起来。以《世说新语》为例,就有人所熟知的阮籍以饮酒藐视礼法的行为和王在“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的评语,嵇康“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的醉美形态,王溶冲对黄公酒垆竹林之游的怀恋,山简酣醉高阳池产生的民谣,张季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的表白,王卫军“酒正自引人著胜地”和王佛大“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的体味,王孝伯“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的名言,以及孟嘉之论“酒中趣”,阮宣子之挂杖头钱,刘公荣之与各类人共饮等等,共同构建着同一意向的醉美形态。而陶渊明诗文中折射出的五柳先生自我形象和刘伶《酒德颂》中“幕天席地,纵意所如”的大人先生,“奋鬓箕踞,枕麴藉糟,无思无虑”以藐视陈说礼法的缙绅处士形象,则是这种负载醉美意识的“酒徒”形象的文学典型化。唐人王绩《醉乡记》中映射出的人物性格与杜甫《饮中八仙歌》中描绘的酒徒群像,虽带着自己时代的烙印,但基本精神与历史上形成的传统醉美意识是相通的。以捍卫儒道闻名的韩愈在《赠崔立之评事》诗中亦说“高士例须怜曲蘖”,说明了后世“奉儒守官”的文化人对这种醉美意识的认可,在根本上与儒家兼济独善互补的处身原则是相容的。


  东坡思想的核心是儒家的民本、仁政思想,但他主儒术而不为所迂,杂佛老而不为所溺,求实求真,正直不随,勤于政事,肯定人生,积极乐观,胸次广阔。数十年间,他尝尽了人生酸甜苦辣,对历史传统形成的醉美意识中那种挣脱束缚、舒展个性、斥伪求真、追求精神自由、自外于恶浊现实的内容,很容易接受和认同。如《书东皋子传后》说的“酒中趣”,“酒中味”,“浩浩焉,落落焉”的“酣适之味”,《浊醪有妙理赋》所谓“常因既醉之适,方识此心之正”,“得意忘味,始知至道之腴”,就是这种认同的表示。


  由于这种醉美形象盘踞于胸,所以在许多文酒之会的场合作词时,便很自然地顺口流露出来:如《定风波・送元素》:“今古风流阮步兵。平生游宦爱东平。”《瑞鹧鸪・观潮》:“拍手欲嘲山简醉,齐声争唱浪婆词。”《浣溪沙・感旧》:“徐邈能中酒圣贤,刘伶席地幕青天。”《木兰花令》:“坐中有客最多情,不惜玉山拚醉倒。”《西江月・送钱待制》:“白发千茎相送,深杯百罚休辞。拍浮何用酒为池,我已为君德醉。”《浣溪沙・徐州藏春阁园中》:“归去山公应倒载,阑街拍手笑儿童。”《江神子》:“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南歌子》:“方士三山路,渔人一叶家。早知身世两聱牙。好伴骑‘鲸公子,赋雄夸。”等等。


  他对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既用《哨遍》隐括为词,又复隐括为诗,反复歌唱其“临水登山啸咏,自壶觞自醉”的韵味。在苏诗中,这种表现也很明显,如《莫笑银杯小答乔太博》:“万斛船中著美酒,与君一生长拍浮。”《奉和成伯兼戏禹功》:“无限小儿齐拍手,山公又作习池游。”《次韵赵令铄》:“端向饔间寻吏部,老来专以醉为乡。”《次韵朱光庭初夏》:“醉乡我欲访无功。”《和陶归园田居六首》其六:“长吟《饮酒》诗,颇获一笑适。……斜川追渊明,东皋友王绩。”《太守徐君猷、通守孟亨之,皆不饮酒,以诗戏之》:“孟嘉嗜酒桓温笑,徐邈狂言孟德疑。公独未知其趣尔,臣今时复一中之。风流自有高人识,通介宁随薄俗移。”等等。


  以上讲的是东坡对传统醉美风范的认同。但东坡又不止于认同,他饮量不大,却真正爱酒如命。《饮酒说》云:“日欲把盏为乐,殆不可一日无此君。”《浊醪有妙理赋》又说:“惟此君独游万物之表,盖天下不可一日而无。”还说:“伊人之生,以酒为命。”这些话均不可视作偶然,他作此赋,以“神圣功用无捷于酒”八字为韵,一开头就讲“酒勿嫌浊,人当取醇”,又说酒中“信妙理之凝神”,末尾又说自己是“内全其天,外寓于酒”。综合而言,东坡对酒的特质带给人生理心理变化从而使之成为丰厚文化的载体这个基本事实是有直感把握并了然于心的。因此,他以高尚的人格修养、精深的学术见解、丰富的创作经验,在把握传统醉美精神的基础上,对“酒中趣”的含蕴做了开拓与扩展。这可从内外两方面看。外在方面,他将酒力、酒兴、酒味深融于某些艺术创作过程中,使之成为推动作品臻于神妙之助。内在方面,将思想、意识、人格的修养与锤炼,寄托于酒趣之中,使其忠挚思想、博大胸襟、高尚人格、无畏气魄舒展于酒境激活的心理潜能的广阔空间,藏追求于平衡,寓执著于旷达,从而铸就了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的面对人生的独特风貌。下文分别论述。


  三、酒与东坡词的“酒中趣”含蕴


  中外文人都对酒与文学创作的关系有所论列,就东坡的创作而言,其根本源泉,当来自其全部的生活、思想、学养,但是在从求物之妙到了然于心再了然于口与手的过程中,是需要兴会和灵感的(东坡本人论此最多,不赘),而酒趣所激起的审美意识及潜意识的高度活跃,正是可能获得灵感的心理基础。东坡呼酒为“钓诗钩”,在《次韵王定国得晋卿酒相留夜饮》中又说:“使我有名全是酒。”在《叔弼云,履常不饮,故不作诗,劝履常饮》中又说:“吾侪非二物,岁月谁与度。”这些都证明东坡对酒趣与创作的密切关系是深有体验的。就词中的表现而言,以下三点是可以说得较为具体的。


  其一,是思想感情的真率表达。


  东坡词无论豪放、清旷或婉约,都写得深情流露,真挚动人。今存300多首词半数以上言及酒,二者之间不无关系,东坡自己在词中就有所流露。飞动感人的妙语,是在“酒花裱”的氛围中吐出的,《西江月・坐客见和复次韵》:“翠袖争浮大白,皂罗半插斜红。灯花零落酒花�。妙语一时飞动。”在《南乡子・梅花词和杨元素》中又说:“痛饮又能诗。坐客无�肿聿恢�。”集中全神痛快饮酒,痛快作诗词,基余皆不顾。东坡词中的词题和小序里言明是醉中作的甚多。


  这种舒展个性、醉吐真言的创作境界,东坡自己也曾经多次反复讲到过。如在《叔弼云,履常不饮,故不作诗,劝履常饮》中说:“平生坐诗穷,得句忍不吐。吐酒茹好诗,肝胃生滓污。”就是说酒要喝进去,真话要吐出来。《赠善相程杰》说:“书中苦觅原非诀,醉里微言却近真。”《山光寺送客回次芝上人韵》说:“醉时真境发天藏。梦回拾得吹来句,十里南风草木香。”《和陶饮酒二十首》其三更对此有展开的议论:“道丧士失已,出语辄不情。江左风流人,醉中亦求名。渊明独清真,谈笑得此生。身如受风竹,掩冉众叶惊。俯仰各有态,得酒诗自成。”


  只有东坡才讲得这样真切明白:酒中作诗,真情自吐,谈笑出之,就跟竹受风吹,枝叶俯仰,各成姿态,纯乎自然一样。


  其二,是狂放情绪的冲口流露。


  狂放本是人生理想与现实矛盾而产生的反抗环境压迫的一种方式,愈执著理想而愈受打击的人更容易步入此途。传统的醉美意识中早已积淀着这种内容,如刘伶《酒德颂》中大人先生的形象。狂放之所以常常借酒而发,是因为酒激活的生理心理潜能具有爆发性释放的可能性,而潜意识的活跃又能抑制着平常的种种顾虑,故可能倾泻而出。狂放语的特点是感情愤激,形象夸张,具有震惊视听的感人力量。


  东坡词中的狂放风貌都是与酒有关的,如《满庭芳》上片:“蜗角功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又《十拍子》云:“白酒新开九�d,黄花已过重阳。身外傥来都是梦,醉里无何即是乡,东坡日月长。玉粉旋烹茶乳,金药�~新捣橙香。强染霜髭扶翠袖,莫道狂夫不解狂。狂夫老更狂。”此外,《江城子・密州出猎》之能“老夫聊发少年狂”是“酒酣胸胆尚开张”的催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的狂倔也有得于醉酒的激发。以上这些“狂态”,都有其积极的的政治内容和思想意义。东坡自己对酒与狂的关系,也有明确说明。《铁沟行赠乔太傅》云:“孤村野店亦何有,欲发狂言须斗酒。”《送李公恕赴阙》中描绘自己的狂态是“酒酣箕坐语惊众,杂以嘲讽穷诗骚”。《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说:“饮中真味老更浓,醉里狂言醒可怕。”这更是透露了酒激狂言,如箭在弦上而不能自已的状况。


  其三,是奇幻意境的酝酿构建。


  东坡本来就富于想象,他的形象记忆能力、憧憬能力、想象能力都很强。平生创作实践丰富,探讨艺术创造的文字很多。《次韵吴传正枯木歌》说:“古来画师非俗士,妙想实与诗同出。”《吴子野将出家赠以扇山枕屏》说:“画者一醉叟。常疑若人胸,自有云梦薮。千岩在掌握,用舍弹指久。”这几句诗说明他对想象的本质有所理解。作为审美意识要素之一的想象,受制约于感觉知觉的丰富程度、情感的沛发程度和神思的敏捷程度。酒趣状态中,人的整体产生兴奋,审美意识活跃,即感知致敏、情感动荡、想象奔腾、神思飞越,四者交互和谐加速运转,往往于此时爆发灵感,酝酿出奇幻的意境。这是东坡词中的显著特色,作于大醉中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就是最典型的例证。又如元丰五年作的《念奴娇・中秋》下片:“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风,翻然归去,何用骑鹏翼。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元丰七年所作《水龙吟》下片:“行尽九州四海,笑纷纷、落花飞絮。临江一见,谪仙风采,无言心许。八表神游,浩然相对,酒酣箕踞。待垂天赋就,骑鲸路稳,约相将去。”其他如《水龙吟・小沟东接长江》、《西江月・照野����浅浪》、《戚氏》等词中俱写了这种如梦如仙的奇幻意境。每篇当然都有各自的成因和用意,但其酿成都由酒趣触发则是一致的。


  有趣的是,他在词中写这种意境时,多次以李白自比。但在定州所作《中山松醪赋》则狂幻到要胜过李白。赋的后部分写自己醉酒之后,投杖起行,去游山观海,速度超过奔鹿,追上猿猴,到达云涛翻天的海上,于是“使夫嵇、阮之伦,与八仙之群豪。或骑麟而翳凤,争�}挈而瓢操。颠倒白纶巾,淋漓宫锦袍。追东坡而不可及,归�J�f其�r糟。漱松风于齿牙,犹足以赋《远游》而续《离骚》也。酒中八仙包含李白,“宫锦袍”又专指李白。这种奇幻意境的构建,与东坡在定州时的处境和心态有密切关系,而其酿成,则又与酒趣有关。


  四、酒与东坡词的两种“神全”


  上文讲的是东坡对“酒中趣”含蕴开拓扩展的外在方面。其内在方面,是将思想、意识、人格的修养寄托于酒趣之中,使其忠挚思想、博大胸襟、高尚人品、无畏气魄舒展于酒境所激活的心理潜能的广阔空间,将平衡与追求、旷达与执著、超然自得与不改其度统一起来,使感情调适畅达,精神超脱自由。这就是后世人们所乐道的东坡对人生对生活的那种独特风貌的内在基础。


  这个问题涉及面很广,这里讲其中主要一点,即由醉中的“神全”助成天然的“神全”。


  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是历代文人心中永恒的矛盾。由于各人的思想修养、学识水平和具体处境不同,采取的解决方式千差万别。


  东坡在诗文中反复说了一个观点,《和陶饮酒二十首》其十七:“谁言大道远,正赖三杯通。”其十二:“惟有醉时真,空洞了无疑。坠车终无伤,庄叟不吾欺。呼儿具纸笔,醉语辄录之。”《惠守詹君见和,复次韵》:“已破谁能惜甑盆,颓然醉里得全浑。”。《浊醪有妙理赋》:“故我内全其天,外寓于酒。”这些诗文中所谓醉中始通的“道”,所谓“醉时真”,所谓“得全浑”,所谓“内全其天”,都是一个意思,即庄子所论的“醉者神全”。


  《庄子・达生》云:“夫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物而不怊。彼得全于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于天乎?”《达生》的主旨是讲顺应自然、凝神守志以畅通身心。成玄英《疏》说醉者是“心无缘虑,神照凝全,既而乘坠不知,死生不入”,又说“彼之醉人,因于困酒,犹得暂时凝淡,不为物伤,而况德全圣人,冥于自然之道者乎!”实质上讲的就是精神力量的聚焦性功能。《达生》篇后面讲的佝偻承蜩、没人忘水、纪治子养斗鸡、吕梁丈夫游水、梓庆削木等,都是为了论证精神力量的聚焦性功能。醉者坠车或能不死的现象(前提是战国时代的那种车),以今天科学原理看来并不玄:酒醉激活了人体的某些生物潜能,如使关节、韧带、肌肉的承受力增大,则可以适度抗摔;醉后情感畅达、精神自由、兴奋集中时,对痛感会有抑制作用。如此等等,使其异于普通情况下的摔倒。综上所论可知,所谓“醉者神全”,就是指“醉趣”中由精神力量的聚焦性功能作用而导致的个体情感的畅达和主观精神的自由。


  醉中“神全”的体验,经过反复与升华,使精神力量聚集能按随意性要求达到自觉状态时,则达到了天然的“神全”。东坡自谓“内全其天,外寓于酒”,“得全浑”,他是达到了这个境界的。他的先天禀赋高,后天学养与人生阅历都很丰富,故可以聚集的精神力量是多种多样的。举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如他在过海时,一则正视现实,作了最坏的思想准备,产生了以清醒认识为基础的忍耐力;一则从坚强的正义感(反思言行,更坚持操守,产生了道德上自我完成的感受和力量)与充实的成就感(历典八郡的政绩、诗文创作的高名,形成超越感,产生精神力量)中获得各种力量并凝聚于胸中。由这些精神力量的聚焦功能作用,使情感畅达,精神自由,镇静自得。于是,在最恶劣的生活环境中,就表现得十分旷达。《与林济甫二首》其一说:“某与幼子过南来,余留皆惠州。生事狼狈,劳苦万状。然胸中亦自有�然处也。”《与侄孙元老四首》其一又说:“老人与过子相对,如两苦行僧尔。然胸中亦超然自得,不改其度,知之,免忧。”《与程全父十二首》其九:“初至,僦官屋数椽,近复遭迫逐,不免买地结茅,仅免露处,而囊为一空。困厄之中,何所不有,置之不足道也,聊为一笑而已。”《过于海舶,得迈寄书、酒。作诗,远和之,皆粲然可观。子由有书相庆也,因用其韵赋一篇,并寄诸子侄》:“但令文字还照世,粪土腐余安足梦。”这些话意义自明。我们看到的正是旷达与执著、超然自得与不改其度的统一。这种精神风貌的内在基础,就是上文讲的“神全”。


  了解了上述情况,对东坡词中那些几乎纯粹写“酒醉”的词,就可以较准较深地把握其内涵了。如《渔父》:“渔父饮,谁家去。鱼蟹一时分付。酒无多少醉为期,彼此不论钱数。//渔父醉,蓑衣舞。醉里却寻归路。轻舟短棹任斜横,醒后不知何处。//渔父醒,春江午。梦断落花飞絮。酒醒还醉醉还醒,一笑人间今古。//渔父笑,轻鸥举。漠漠一江风雨。江边骑马是官人,借我孤舟南渡。”四首词分别写了饮、醉、醒、笑,按次展示了率真、自由、高旷、自得的情怀,而这正是东坡整体精神微缩的映射。类似的还有《行香子・述怀》、《哨遍・春词》等,也当作如是观。


  了解了东坡对“酒中趣”含蕴上述两方面的开拓扩展之后,对于他为什么要在《戏书》中说“我性不饮只解醉,正如春风弄群卉”,又在《和陶饮酒二十首》其一中说“偶得酒中趣,空杯亦常持”,甚至于在《书东皋子传后》中说“见客举杯徐引,则予胸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原来,这“酒中趣”里,被他开辟了广阔的天地!


  研究东坡对“酒中趣”含蕴开拓发展的内在方面,除了他赋予“醉者神全”以新内容外,还有得时行道之醉、远害全身之醉与执著人生之醉诸点值得注意,这些在词中也都有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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