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学霸”类新词的语义兴起原因及结构特征

　　一、引 言

　　“20 门课，15 门 100 分，4 门 99 分，一门 98分……”清华电子工程系大四学生韩衍隽在特等奖学金答辩现场的成绩单图片引发网友疯狂转发。

　　韩衍隽的这份“恐怖级”成绩单，引发公众对“学霸”的关注。人民日报、凤凰网等国内众多媒体相继对此事进行报道。教育学博士侯正方表示，我国的高校需要推崇“学霸精神”,“学霸”们的突出表现引发了热议。一时间，“学霸”一词红遍全国。

　　仅十天，百度（ www. baidu. com） 上搜索“学霸”一次的相关结果约 100,000,000 个，除“学霸”外，近年来，报纸、网络上形似“学霸”的“X 霸”类复合词大量涌现，如“歌霸”、“麦霸”、“面霸”、“影霸”、“戏霸”、“笑霸”、“哭霸”、“睡霸”“车霸”等。本文拟对“学霸”类霸族新词的语义特征和结构类型进行分析，从语言内部和社会心理两方面对其出现原因做简单考察。

　　二、“霸”词新词的语义特征

　　在现代汉语中我们对“X 霸”结构的霸族词语进行观察，发现它们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类：

　　第一类，以“村霸”、“恶霸”、“电霸”、“校霸”等为例，它们多为贬义，是人们所抨击的对象，在早期的报纸杂志等媒体中较为常见。我们称为“霸1”.

　　第二类，以“面霸、凉霸、毒霸、译霸”等为例，它们常出现在广告语或商品名称中，指同类产品中最强的那个，多为褒义。我们称为“霸 2”.

　　第三类，以“学霸、笑霸、歌霸、戏霸”等为例，它们出现的时间不短，但近期活跃在报纸网络电视节目中，意义较之前发生了改变。我们称为“霸3”.

　　我们首先对三类霸族词进行比较：

　　“霸 1”类出现的时间最早，这类词语独立性强，“霸 1”保留了《现代汉语词典》中霸的本义，即： 凭借某种势力强横无理的人。“X 霸 1”指称某一类人，如“村霸”指“在村子凭借某种势力强横无理的人”、“电霸”指“在电力行业里凭借某种势力强横无理的人”.“X 霸 1”是贬义的。

　　“霸 2”类常见于广告语和商品名称中，出现的时间较“霸 1”类晚。词语独立性不如“霸 1”类强，“霸 2”由于出现的时间不长，意思还不太明确，但不再保留霸的本义。“X 霸 2”整体指称的是物，如“面霸”指方便面，“毒霸”指杀毒软件，“凉霸”指顶置风扇。意义表示为在同类商品中最好最突出的那个。如“面霸”是“方便面中最好的”,“毒霸”

　　是杀毒软件中最好的。“X 霸 2”族词作为商品广告语，它们是褒义或者中性的，不可能是贬义。

　　“霸 3”类是最近流行于网络和电视节目中的词语，他们在现代汉语中原本就有，我们考察语料发现，“霸 3”族新词在形成过程中与“霸 1”、“霸2”在意义存在联系，如：

　　（ 1） 那么他口中的“歌霸”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霸王行径”呢？ 根据一位支持阿宝的网友描述，所谓“歌霸”的特点就是： 坚决护卫陕北民歌的“神圣地位”,绝不允许外省人染指！ 所有非陕北籍歌手都不允许唱陕北民歌，唱了就是亵渎。（ 《三秦都市报》2007 -7 -15）（ 2） 歌霸当年预测阿宝红不过三年，如今他们早四散无踪了，连基地（ 网站） 也关门了。（ 百度阿宝贴吧 2013 -12 -31）（ 3） 最近赵文卓和甄子丹之间的纷争，令“戏霸”一词重整旗鼓，再出江湖。但事实上，“戏霸”一词并非全部意味着负面---“戏霸”有时侧面体现了演员的敬业和负责，通常是由于工作中追求更高的表演与艺术水平，从而与剧组的其他演员或者工作人员产生分歧。（ 搜狐娱乐《华语明星戏霸榜》2012 -3 -26）例（ 1） 、（ 2） 中“歌霸”指称在歌坛把持话语权、强行霸道的人，“霸 1”的意思，含贬义。与当前媒体流行语中所见“歌霸”的意思及感情色彩完全不同。例（ 3） 中对“戏霸”的解释也证明了“霸”的演变，从贬义到褒义。再如：

　　（ 4） 把游戏和题目嫁接 让“学霸”和“游戏霸”统一 游戏与学习结合，正在创造新的可能（ 《南方都市报》2013 -9 -10）（ 5） 《神奇》发终极预告 技术宅男对抗游戏霸（ 新浪娱乐 2013 -9 -11）（ 6） 在最近接拍的电影中，李凤鸣又称为堪比琼瑶剧中女主角一样的“哭霸”,真可谓嬉笑怒骂无一不精的实力派演员。（ 凤凰网 2012 -08 -16）例（ 4） 中“学习霸”、“游戏霸”分别指称在学习、游戏领域表现突出的人。例（ 5） 中“游戏霸”和“技术宅男”相对，指称人。例（ 6） 中“哭霸”指实力派演员。它们都是“霸”组新词，同“霸 2”指同类中最好最突出，褒义，指称对象由物变为人。

　　我们认为，“霸 1”、“霸 2”、“霸 3”在意义上有一定的联系。观察“面霸”、“学霸”、“歌霸”“哭霸”等霸族词，不难发现它们本身包含了有多个义项。我们以“面霸”为例： 1,在某一行业把持话语权，横行霸道的人。“面霸”指求职者面对严峻的就业形势出现的一种面试方式。具体表现为不管有没有单位通知面试，自己打听到地址主动上门求给面试机会，又称霸王面。或者不管什么单位一律投简历寻找面试机会。2,食物中的一种。康师傅旗下的一款重要的方便面品牌，较同类食物分量充足。3,即将毕业正在找工作的大学生中，手持大把面试通知单的人。在面试市场上有竞争力和优势，比较吃香，有“面试霸主”的意思。可以看出，“面霸”的三个义项分别对应了“霸 1”、“霸 2”、“霸3”.

　　实际上，高晓玲（ 2007） 曾指出“霸 1”和“霸 2”在意义上有着一定的联系。这可以从“霸”的原意来看： “霸”原指的是“古代诸侯联盟的首领”,这一意义本身就包含着“权势大”和“最突出”这两个要素。随着语言的发展，“霸”的意义就有可能分别向这两个不同的方向引申，分别产生“强横无理、依仗权势欺压人民的人”和“同类中最突出者”这两个意义。所以，似乎可以这样说： “霸 1”和“霸 2”的意义都是由“古代诸侯联盟的首领”这一意义引申而来的。这可以作为二者之间的一点联系。[1]

　　因此，可以认为“霸 3”类霸族新词的出现，是保留了“霸”所指的“古代诸侯联盟首领”和“最突出”这两个要素，凸显 “指称人”、“同类中最突出”、“褒义”的语义特征。

　　“霸 3”类新词在现代汉语中原本存在，但再出现时意义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大致分为以下两类：

　　1,指称对象不变，感情色彩变为褒义。此类最为常见，被广泛使用。例如：

　　（ 7） 昨天下午，记者从江苏省天一中学获悉，该校高三学生庄园和郑怡已被美国斯坦福大学录取，两名学霸不仅成绩好，动手能力强，而且热爱生活。（ 《现代快报》2015 -4 -30）（ 8） 从学霸歌霸 到第一夫人（ 《深圳晚报》

　　2014 - 3 - 24）（ 9） 韩磊是《歌手 2》舞台上的“ 歌霸” 型选手（ 凤凰娱乐 2014 -2 -20）从以上三例中 “学霸”、“歌霸”均指称人，表示“在同类中最好、最优秀的”,有“超胜于同类”的意思，是对所指称对象的一种赞誉或美称。词语的感情色彩上发生变化，不再是贬义。例（ 7） 中的“学霸”“成绩好、动手能力强”,例（ 8） 中的“学霸”、“歌霸”最后成了第一夫人，例（ 9） 中“歌霸”型选手韩磊是《歌手 2》的冠军得主，在这里显然也不是贬义。

　　2,指称对象由物变为人，“霸”的意义由虚变实，感情色彩由中性变为贬义。但这种用例目前仅发现“车霸”一例，如：

　　（ 10） 成都现疯狂“车霸”甩尾急刹竖中指（ 《新华网》2014 -1 -14）（ 11） 寻衅滋事 成都“车霸”被行拘 10 天（ 《华西都市报 2014 -1 -16》）（ 12） “车霸”堵路民警清障（ 《新华网 2015 -3- 31》）“车霸”原指一种汽车品牌，如“车霸汽车座套”.以上各例中指在道路上横行霸道，妨碍交通持续的人。词语意义和感情色彩发生变化。

　　三、霸族新词的结构类型

　　从音节上来看，“X 霸”族新词有两种结构形式： X 霸和 XX 霸。其中，语料中双音节“X 霸”占绝大多数，如，“学霸”、“歌霸”、“麦霸”、“译霸”、“毒霸”等，三音节“XX 霸”较少，仅有“游戏霸”.在“X 霸”结构中，“霸”的位置相对固定，位于一个词语后面的位置，具有一定的构词能力。X 位于词语的前面用来区别意义。“X 霸”是以“霸”为类词缀的一组有相同结构特征的族词。

　　我们对霸1、霸2、霸3 所能组合的 X 的语言成分进行分类：

　　1. 霸 1 所能组合的语言成分 X 包括两类： 一类是表示地域性的，如，村霸、校霸、路霸，分别指在村子、学校、道路上横行霸道的人。一类是表示某个行业的，如，水霸、电霸、渔霸，分别指在水行业、电行业、渔业上横行霸道的人。

　　2. 霸 2 所能组合的语言成分 X 包括三类： 第一类是表物品类别的。如，面霸、彩霸、毒霸中“面”、“彩”、“毒”分别指方便面、彩电、杀毒软件。

　　第二类是指物品所能产生的效果，是能产生某种效果里最好的。如，晾霸、洁霸分别指在晾衣、清洁的机器中最好的。第三类是指物品的用途。如“词霸”、“译霸”分别指在学习外语单词的软件里、在翻译语言的软件里最好的。

　　3. 霸 3 所能组合的语言成分 X 包括两类： 一类是指某个行业，如，戏霸、影霸、歌霸分别指在电影业、歌坛上能力出众、优秀的人。一类是指某个行为动作，如，学霸、面霸、笑霸、哭霸、分别指在学习、面试、讲笑话、哭等行为动作中最突出的。

　　从功能形态上，根据“X”词性的不同，霸族新词可包括以下 3 类：

　　1. 名词性词素 + 霸： 如，“面霸”、“麦霸”、“歌霸”、“游戏霸”、“毒霸”等，它们占了“X 霸”组新词的大多数。这些名词性词素和“霸”组合后的词语，仍是名词性的，既可指称人，也可指称物。

　　2. 动词性词素 + 霸： 如，“哭霸”、“笑霸”、“学霸”、“译霸”等，“哭”、“笑”、“学”它们本身是动词性的，和“霸”组合后，整个词成为名词性的，在指称同类行为动作的人中最突出的。“译”是“翻译”的意思，和“霸”组合，是用来翻译的事物的新名称，指称物。

　　3. 形容词性词素 + 霸： 如“凉霸”.此类结构并不多见，主要出现在“X 霸 2”结构中。形容词“凉”加上霸后变成名词性的，是能够产生凉爽的1通过分析得出，“X 霸”结构词语都是指“……的人或物”,以双音节为主。组成这些词语的词素X 的词性不同，构成了霸族新词的不同结构类型。

　　总体来看，“名词性词素 + 霸”结构比“动词性词素 + 霸”结构出现的早，“形容词性词素 + 霸”结构不多见。

　　四、“霸”词新词大量出现的原因

　　“X 霸”结构在现代汉语中原本就有，“X 霸 3”类新词大量出现并被广泛用于报纸网络等现代生活中，值得思考。除了语言内部原因外，还与当前的相对应的社会文化心理有关，我们试图从以下几方面分析：

　　1. 语言内部原因

　　（ 1） “霸”字的类词缀化。“霸”字具有构词的定位性，它总是处于一个词语的后面的位置。“霸3”同样具有构词的类化性，由它构成的词语都是名词性的，指称某一类人。语言具有内部的规则性，“霸”已经类词缀化，类推机制使作为词缀的“霸”具有很大的能产性，类词缀化大大增强了“霸”的造词功能。在类推机制的驱动下，“霸 3”类新词大量出现。

　　（ 2） 语言的潜显理论。王希杰（ 1996） 曾提出“在语言世界中，所谓显性的语言现象就是在我们运用之前，在我们研究它们之前就已经客观地存在着的东西，它是我们经验的事实。”显性语言现象包括显义和显词，显义就是在我们观察之前，运用之前就已经客观地存在着的意义。显词就是在语言实际中客观存在着的，对于语言来说，显词只不过是冰山显露在水面上的很小的一部分，那冰山的深深潜藏在水面之下的一部分就是潜性的词语。潜性现象就是在当前的语言实际中没有存在，但它客观地潜在着，它有合理性的一面，在某种特定的语言环境里，它就有被释放出来的可能性。语言的发展道路就是语言的潜性化和显性化的统一，即潜性语言的显性化和显性语言的潜性化。[2]

　　在“X 霸 3”新词中“学霸”表示学习能力强的人，“面霸”表示面试能力强的人，“麦霸”表示歌唱能力强的人，这些人原本在现代汉语中没有显影的词汇形式来表示，它们的出现填补了“语言的空档”,不但没有让人感觉无法接受，反而觉得有亲切感。再如“戏霸”、“影霸”等“霸 3 类”新词它们原本存在于现代汉语中为贬义，但如今所表现出来褒义性，这很可能它们客观潜在的特性，在特定的社会语言环境下被激发释放出来，成为显性的语言现象。

　　2. 社会心理原因

　　（ 1） 新事物、新现象的出现。语言具有指称性。当新的事物或新现象出现时，需要相应的词语来表示。“学霸”出现顺应社会需要指称学习能力强的人，“麦霸”出现时选秀类节目的热播、KTV 的流行，“考霸”指称那些频繁参加某种或多种考试且成绩优异的人。

　　（ 2） 轻松、戏谑的文化心态。语言是社会文化的符号，与社会文化关系密切。当代社会由于竞争激烈，人们面对各种各样的压力，为了能让各种压力得到缓解，需要一种轻松、调侃的心态。高校毕业生为了在就业市场上找到一份好工作，往返于大大小小各种不同的招聘会，为自己争取尽可能多的招聘单位的面试，用原本指称方便面的“面霸”来指称他们，多了几分轻松和戏谑。还有“学霸”表意生动，风趣别致，给词汇带来了活跃的因素和丰富的色彩。

　　（ 3） 模仿、求新的语用心理。网络盛行的今天，年轻人普遍存在追求个性，标新立异的特点。

　　在语言使用过程中，不满足于已有的表达方式，希望用新奇的词语和用法来给人以新鲜感，追求特殊的表达效果以引人注意。“学霸”、“睡霸”、“考霸”、“麦霸”等多是和年轻人的学习生活有关的词。在言语活动中，模仿属于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当人们发觉一种新的言语形式对自己有感染力和吸引力时，就会有意识地进行模仿，会因为喜欢该言语作品而接受其影响。“学霸精神”、“笑霸来了”、“歌霸天下”等霸族新词从最初的网络用语到如今在报纸、杂志、电视节目中广泛使用，也正是基于人们模仿、求新的语用心理。最初由新鲜感而产生模仿，进而在模仿的基础上创造性地运用，所创造出来的新词的使用范围由网络逐渐向其他媒体扩展并迅速流行。

　　（ 4） 遵循交际中礼貌原则的表达需要。语言作为交际工具适应社会的发展需要，社会不断发展，语言也同样向前发展，社会文明程度提高，越提倡人与人彼此间相互尊重，在言语交际中遵循礼貌原则。语言交际中的礼貌原则提倡尽量避免贬损他们，多称赞他人。“X 霸 3”类新词大量出现，感情色彩由过去以贬义性表述为主的“村霸”、“路霸”、“影霸”、“戏霸”到如今大量使用的以褒义性为主的“学霸”、“麦霸”、“影霸”、“戏霸”,除了求新求奇语用心理外，也符合言语交际中的礼貌原则中的多称赞、少贬损，同当前所提倡的建立和谐、美好的语言社会文化环境有关。

　　参考文献：

　　[1]高晓玲。 说“霸”[J]. 科技文汇，2007,（ 10） :192 -194.
　　[2]王希杰。 修辞学中的基本概念： 显性和潜性[J]. 语言文字学，1996,（ 8） :41 -49.
　　[3]任竟春。“X 霸”新词产生方式及成因探析[J]. 语文学刊，2005,（ 9） :72 -74.